「如果你聽到有口哨聲就係枝叔嚟緊啦。」師傅到的店主馮小姐笑言,本以為等到有口哨聲就是枝叔出現的時候,但突然枝叔就無聲無息地推門進來了。枝叔逕自就走入師傅到店裡的角落,移張小木凳就拿起已裁好鋅鐵片左看右看,更拿起工具仔細摸看。穿著白色短袖襯衫的張憲枝--枝叔已經80歲了,但拿起鐵鎚時,眼睛仍然炯炯有神,直直地敲打著鐵片。
因為一口氣才開始打鐵生涯
剛開始課堂,學員都未能掌握打鐵技巧,不時要枝叔出手相救,
「你哋啊,如果學嗰一堂就識整,咁我學咗咁多年仲得掂?」枝叔說時忍不住笑,年輕時自信硬朗傲氣隨「哐噹哐噹」的打鐵聲飄浮眼前。枝叔很有骨氣,他笑說自己小學四年級就要留級,讀不成書隨同學當學徒,之後又從廣州來港投靠姑姐,收賣麻包麵粉袋,賺取微薄的收入。
「有次我去送貨,遇啱個火水罐漏,滴下滴下送到已經輕左斤幾兩斤,俾人投訴啦,返到去俾人話我『打斧頭』,於是我同姑姐講呢度唔係留我的地方,是但幫我搵另一份工作,好過留係呢度。」枝叔回想當年的不平事時,已沒有憤慨之意,反而表現得豁達自適,彷彿沒有此種機綠,就無法學到影響他一生的打鐵手藝。
老師傅的教班方法不似現代的填鴨課程,任何步驟都是逐項指導,見到學員開始雞手鴨腳把鋅片都鎚歪了,枝叔便會說:
「我地換嗰位。」然後學員就乖乖地放下工具,即使是工作中的成人,也頓時變回小時候在爺爺身邊,乖巧而不敢亂動的孩子。枝叔一邊指導一邊動手敲啊敲,我們要搥一分鐘的鋅片邊沿,他十秒就俐落完成了,令人不禁回想初中時必學的一篇古文中的一句
「我亦無他,惟手熟爾」。
我連冷氣槽都可以造到
六十年代,製作手工藝的師傅比比皆是,九龍每一個街口都有一檔打鐵,非常吃香。枝叔說,一開始他在油麻地創業,之後搬到牛頭角下邨,當時屋邨對打鐵需求很大,小至漏斗、鐵舀湯的鐵勺、麻雀箱,大至米箱、盥洗用的鐵盤、洗澡盤、鐵閘、冷氣槽都可以造到,所有東西都難不倒他。然而,把他考倒的,卻是塑膠的興起:
「用塑膠造嘅方便好多,又輕又平,我地嗰行自然淘汰好多人。」七十年代中期,塑膠工業蓬勃發展,直接令使用鐵器的市民轉向塑膠的懷抱,
「一家大細穿膠花」的說法深刻地反映出香港人在工業繁榮時期的回憶。
雖有傲氣,但原來人脈、裙帶關係能助走捷徑是恆久不變的真理。枝叔當時跟隨師傅學打鐵,惜因非同鄉人,工作機會和薪金都比別人少。
「我買足三年餸,煮足三年飯先埋到功夫台,但只係打直鐵枝。學足三年師先得廿蚊一個月,佢自己嘅子侄就有三十蚊。」面對不公平的對待,枝叔毅然離開,決定跟從另一個學滿師的師傅工作,自始便愈做愈旺,自己開店打鐵。
「個仔做緊議員助理!」
枝叔有一個表面殘舊的鐵箱,內裡有不同的打鐵工具,一看就知相當「有年紀」。打鐵最主要用兩件工具,木方和鐵鎚,兩者有不同的用法,
「用木方拍埋條邊,要拍實先用鐵鎚,鐵鎚難用d架,打到支鋼就會爛,好易受傷。」接著,枝叔又隨手拿起鐵片,在鋅板上刻了刻,就量度好距離,一拿起大剪刀就大刀闊斧裁好,完全不用筆和尺,拿上手任何小東西都是工具。
打鐵行業逐漸衰落,打鐵行業無以為繼,
「阿仔廿幾歲嗰陣嚟過舖頭做嘢,坐左三個月就走咗,因為根本一單生意都無。」枝叔表示為了生活,放棄打鐵也是必然。他的兒子是議員助理,提起兒子的工作,枝叔又變得喋喋不休,令人感到他對兒子的自豪感。
枝叔不時會握著鐵鎚,鬆手向上拋,似雜耍般轉了個圈,又穩穩地落在他粗糙的手中,鐵鎚似時間年輪,不由自主地轉動,凌空在時代中,面對時間的旋動,有人會迷失,有人始終如一,堅持在歲月中向後跑,攫到一點自身價值。
親手打造的舊情懷
課堂上,見學員曹小姐打鐵時有板有眼,又懂得把木方放平打,又會放輕鐵搥,原來她小時候也曾造過一個鐵器:
「細個都上過呢種工作坊,親手造咗一個鐵箱放麻雀,但之後搬屋竟然畀屋企人扔左,佢地唔知嘛。之後見到有鐵信箱賣,都係百幾蚊,不過始終都想親手造返個。」
枝叔已經退休,他曾到浸會大學及香港知專設計學院教授學生打鐵。現時,每逢週末,他便會出現在中環鴨巴甸街元創方的「師傅到」店舖 ,有時準備材料教班,有時會自製鐵製成品放在店裡出售,
「枝叔出版」的傳統鐵器有時會與現代藝術結合,塗上鮮艷的顏色或掛上布藝品,頗有趣味,有興趣的可到店舖欣賞。
工作坊資料
除了懷舊信箱工作坊,枝叔亦有不同的打鐵工作坊,例如鋅鐵方盆、小錢箱等,有興趣的記得上
文化葫蘆 Hulu Culture 參考詳情啦!
Edited by CLASSES